老院長的葬禮, 舉辦在郊區的老家。

因為近些年不興土葬了, 便在火化場燒了之後，埋在了附近的公墓。

冬天的雨寒冷又刺骨, 淅淅瀝瀝的下了足足有三天，就好像是上天都在為這位老人辭行。

舒溫回到家之後便發了燒，大冬天的穿那麽少就出來, 還在冰冷的醫院裏面坐了那麽久，不生病才怪。

可是老院長的葬禮於情於理都得去, 舒溫掙紮著咽了幾片藥, 便和李敬胤一起去了公墓。

老院長本身就是個大好人, 孤兒院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由他帶大的，當舒溫和李敬胤來到公墓的時候，便看到了長長的一大隊人，正打著雨傘排著隊，給老院長悼念。

李敬胤望著前面的人實在是不少, 便對舒溫說道：“不然你去車裏待著, 我在這邊排隊, 等快到了就給你打個電話, 你再過來。”

舒溫搖了搖頭，他今天穿的很厚實，臉蛋也因為生病顯得紅撲撲的，整個人都有些蔫噠噠的樣子，對李敬胤說道：“不了，我要在這裏排隊。”

知道舒溫是一個倔脾氣, 而且老院長對他來說的確跟親人一樣，李敬胤也沒有再勸，而是陪在他身邊一直排著隊。

隊伍緩緩地往前走去，大家都沒有說話，很快就輪到了舒溫他們。

程院長披麻戴孝的站在墓碑旁邊，老院長的遺像已經鑲嵌在了墓碑裏面，因為一切從簡，所以並沒有大包大攬的做些什麽，就是簡單的讓眾人送上花磕兩個頭，便都離去了。

院長看到舒溫來了，便強顏歡笑道：“舒溫，你身體好一點了麽？”

舒溫看著面容憔悴的院長，他這幾天一下子老了好幾歲，頭發都變得有些花白，更顯得滄桑了不少。

“已經好多了。”舒溫放輕了聲音，對院長說道：“我給老院長送一些花。”

院長點了點頭，示意他把花放在墓前。

舒溫轉頭看著老院長的墓碑，便跪了下來，之前來了很多人，他們也都帶著各種鮮花，所以老院長的墓前堆滿了形形色色的花。

把自己挑選的那捧菊花放在了花束當中，舒溫便給老院長磕了三個頭。

李敬胤也跪了下來，給老人家的墓碑磕了幾個頭，轉頭看著雙目無神的舒溫便說道：“起來吧，地上涼。”

雖然在墓碑前鋪了一層厚厚的軟墊子，但是畢竟是冬天還是大理石地面，李敬胤真的怕舒溫的病情又加重了。

舒溫點了點頭，便被李敬胤扶了起來，正當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，人群後面忽然發出了吵吵嚷嚷的聲音。

即便是下雨天，公墓附近也有一些人在掃墓。

可是看著那浩浩蕩蕩的清一色黑色轎車從山下駛來的時候，李敬胤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。

眾人都回頭望了過去，就看到黑色的轎車們緩緩停了下來，從裏面走下來了十幾號人，一個個都穿著黑色的西服打著黑色的雨傘，看起來格外的嚇人。

曾老爺子緩緩的從車裏下來，旁邊的秘書趕忙攙扶著他，還給老爺子遞了拐杖。

他擡起頭便看到了人最多的那個墳墓，一眼便認出那邊就是老院長今後要待的地方了。

李敬胤低頭對舒溫說道：“我們去旁邊吧，這邊人太多了。”

舒溫點了點頭，疑惑的說：“曾老爺子為什麽要來這裏？是來看誰的？”

眼看著老爺子的隊伍就往這邊走，舒溫楞了楞，便對李敬胤說：“他……和老院長認識？”

躲是躲不掉了，李敬胤在內心悠悠的嘆了口氣，便對舒溫說：“你的病情還沒有好，待會兒不要說話，知道嗎？”

舒溫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，但是還是點了點頭。

曾老爺子可沒有排隊的習慣，直接插著隊就擠了過來，看他這個陣勢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，紛紛給老爺子讓路。

兩人站到了一旁，李敬胤不易察覺的把舒溫塞在了身後，擋住了老爺子的視線。

曾老爺子走了過來，他看到老院長的遺像，臉上的表情很平淡，也許到了他這個歲數，基本也已經見慣了死亡了，也許今天猛然間想起的好友，打聽一下才知道人家早在幾年前就死了。

對於死亡已經見怪不怪的曾老爺子沒有開口，秘書從後面小跑過來遞上了一束鮮花，老爺子伸出手接了過來，放在鼻尖聞了聞，這才放下來。

“老程頭，你走的可真快。”曾老爺子拍了拍那束鮮花，對墓碑說道：“沒想到見你最後一面，竟然是在這種地方，真的是遺憾啊。”

舒溫把頭探了出來，看了看曾老爺子，問李敬胤：“他們好像還真的認識。”

李敬胤心說何止是認識，可是話也不能說出來，便抓著舒溫的手，悄悄地說：“別說話。”

舒溫不太明白為什麽不能說話，曾老爺子他們又不是不認識，而且他也的確很好奇，為什麽一個大企業家會認識一個鄉下孤兒院的院長呢？

很顯然，是沒有人會回答他內心的疑問的，所以舒溫只能閉上了嘴，眼巴巴的看著曾老爺子跟墓碑說了幾句話。

老爺子不需要下跪，拄著拐杖說了幾句話之後，便打算回去了。

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李敬胤和舒溫一樣。

李敬胤在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氣，看樣子老爺子真的沒有註意到他們兩個的存在。

正當曾老爺子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，姍姍來遲的曾嘉鉉此時才走了過來。

離得老遠就能聽到這孫子走路‘嘎達嘎達’的聲音，皮鞋下面像是踩了個開關似的，讓人聽得特別清楚。

“哎，這不是李大老板麽？”曾嘉鉉眼尖，看到了李敬胤便笑道：“您也在這裏啊，嫂子呢？”

舒溫從李敬胤身後悄悄探出了頭，曾嘉鉉看到舒溫便笑了：“嫂子好~”

李敬胤真是有苦說不出，這曾老爺子怎麽走哪裏都帶著這小子呢？？

而且誰是你嫂子，按照輩分你還得叫一聲表哥呢。

真是沒規矩的臭小子。

李敬胤內心嘮叨了半響，才開口笑道：“真巧，你們也在這。”

曾老爺子聽到了聲音，便把頭轉了過去，目光放在穿的跟狗熊似的舒溫身上，沈默了半響才開口道：“舒溫，你和老程頭認識？”

舒溫點了點頭：“認識。”

曾老爺子皺了皺眉，這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好孩子，怎麽會認識孤兒院的院長？

要知道他上次去李家別院的時候，李夫人可是說舒溫是父母健在的啊。

曾嘉鉉沒有理會幾個人的暗流湧動，走上前去給老院長放了一束話，然後按照爺爺的交代跪下來磕了個頭，便站起身來。

李敬胤牽著舒溫的手，對曾老爺子說：“您怎麽來這裏的？”

曾老爺子沒有開口，曾嘉鉉便說：“我爺爺和院長爺爺認識，今天聽說他過世了便來看一看。倒是你們兩個，怎麽在這裏，也是來掃墓的？”

李敬胤看著曾老爺子的臉色越來越差，便說道：“我和程院長之前有過合作，所以認識了老院長，今天的確是來掃墓的。”

曾老爺子似乎沒有聽進去什麽，只是盯著舒溫，看了半響忽然沖他招了招手：“舒溫，你過來。”

舒溫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曾老爺子，老人家的臉色怎麽忽然變得那麽陰沈？

手被李敬胤攥得有些發疼，舒溫皺著眉頭看著李敬胤，發現他鬢角上面竟然有一些細密的汗珠，看起來格外的緊張。

曾老爺子的語氣有些變了，對舒溫說道：“過來，舒溫。”

李敬胤抓著舒溫的手，沖老爺子笑道：“怎麽了，曾爺爺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，不如敬胤帶您去茶莊喝杯茶，有什麽事情我們坐下來說。”

“不用去什麽茶莊。”老爺子看著舒溫，便說道：“我就是看一看舒溫，又不會吃了他。”

李敬胤低頭看著舒溫，發現這小媳婦還是滿臉的茫然。

他知道拒絕不能太過明顯，也許曾老爺子只是有些懷疑，如果自己一昧的拒絕下去，也許就真的弄巧成拙了。

松開了抓著舒溫的手，曾老爺子也不覺得耽誤後面的人送花，就堵在這裏目光緊緊地盯著舒溫。

舒溫走了上去，看著老爺子的目光便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曾老爺子伸出手，摸了摸舒溫的臉頰，開口問道：“你和程老院長認識？”

舒溫點了點頭，老爺子的臉色變了變。

他用枯槁滄桑的手摸著舒溫的臉頰，他還是頭一次那麽近距離的觀察舒溫的五官。

雖然內心存有疑惑，可是曾老爺子知道世界上可是什麽相似的人都有的，當年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抱著小孩子跳的海，屍體都已經被海浪卷走了，哪裏還有活下來的可能？

可是……這張臉真是越看越像……

曾老爺子沒有看多久，他微微低下了頭，開口道：“那麽，你是孤兒麽？”

舒溫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麽要這麽問，因為他根本看不到身後的李敬胤已經滿頭大汗了，只能憑借著常識點了點頭：“是，我是廊山孤兒院的孤兒，怎麽了曾爺爺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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